第一百零一章 极乐之所

    大阪郊外的山中，

    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浸润着山林。

    这是一间尚在建设中的山中大屋，粗犷的木梁裸露在外，未完工的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的纸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大屋前横亘着一道清澈的山溪，溪水潺潺，一座精致的红漆小桥横跨其上。几名身着华美和服的年轻女孩立于桥畔，低眉顺目地迎送往来宾客。她们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冷淡，像是经过千百次训练的完美人偶。

    大屋四周，穿黑西装的男人们无声地游荡。他们敞着衣襟，腰间别着的手枪足以贯穿任何防弹衣，尽管建筑尚未完工，但这里的警戒已然森严如铁桶。

    山田裕也踏着湿滑的石阶走来，心跳如擂鼓。他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唯有此处能保他性命。

    一名和服少女迎上前，盈盈一礼：“您好，山田先生。”

    山田裕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曼妙的身段上，又慌忙移开目光：“你……多大了？”

    少女微笑，“十六岁。”

    山田裕也僵硬地点头：“我该……去哪里？”

    “‘龙马’正在等您。”少女侧身引路，“请随我来。”

    山田裕也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听说过“龙马”的名号。他这个组织的三号人物，以狠辣果决著称。坊间传闻，曾有位企业家得罪了他们，全家老小都在海外离奇身亡，据说幕后主使正是这位龙马。

    山田裕也跟着少女进入大厅。大厅显然还在装修，但已经能看出主办方试图把空间分成两部分，一半柏青哥，一半赌台。看来这个建筑是要建设成赌场，但根据山田的经验，这个赌场比他经常去的那些要小得多，规模至多只有一半，又建在这深山老林里，他实在想不通主办方的用意。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震撼不已。即便尚在建设中，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极致的奢华——深红色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玻璃墙折射出迷离的光影。山田不敢想象彻底完工后的模样，那恐怕会是真的‘人间仙境’。

    少女领着他来到一扇红色玻璃门前，停下脚步：“进去吧山田先生，龙马就在里面。”

    山田裕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紧张得几乎窒息，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物是浑身刺青的彪形大汉？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西装暴徒？

    他再次深呼吸，告诉自己：已经到了，是男人就一定要面对！颤抖的手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彻底愣住了。

    房间里，一位身着修身黑色西装套裙的女性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身，高耸的发髻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她的美貌远胜外面那些女服务生，却又刻意保持着端庄的衣着。当她的目光落在山田身上时，那双明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您...是‘龙马’？”山田结结巴巴地问。

    女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是的，我叫樱井小暮。你可以叫我小暮。很高兴认识你，山田先生。”

    山田裕也像根木桩般杵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做梦都没想到传说中的“龙马”竟是如此美艳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咕哝，却连一句完整的问候都说不出来。

    樱井小暮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红唇轻启：“山田先生是没想到'龙马'居然会是我这样一个女流之辈，是吗？”

    “没有！绝对没有！”山田慌忙摆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只是...没想到龙马大人这么...这么美丽。”

    女人掩唇轻笑：“谢谢山田先生。现在请坐吧。”

    她优雅地走向会客区的真皮沙发，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山田裕也像只受惊的兔子，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直到看见樱井小暮落座，他才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缘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起立。

    “山田先生知道这里叫什么吗？”樱井小暮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山田裕也茫然地摇头，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叫什么？天宫？

    女人展颜一笑，那笑容让满室的水晶吊灯都黯然失色：“取名字这个事情商量了很久，最终商定叫‘极乐馆’。极乐之所，能满足来访的客人...任何愿望。”

    男人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这个组织能量惊人，但如此狂妄的宣言还是令他震惊不已。

    “任...任何愿望？”

    “没错，任何愿望。只要你的本钱够大。”樱井小暮从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山田立刻手忙脚乱地接过，女人看着他，“那么山田先生...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山田裕也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衬衫后背。他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已经可以许愿了吗？”

    樱井小暮歪头，眼角眉梢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笑意：“当然。您遵照我们的指示，帮助实验了那批药物，我们自然会给予回报。”

    山田裕也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做过的事。

    他原本是日本分部旗下管理危险混血种儿童的福利院院长，仙台2院的负责人。虽然福利院隶属于蛇岐八家，但家族只是把孩子送来并提供资金，具体的管理工作仍由他负责。

    山田自己也是个混血种，血统很弱，仅仅能点亮黄金瞳。在强者如云的蛇岐八家，他根本出不了头。好在他行政能力突出，获得了福利院院长的职位。

    但福利院的工作枯燥乏味。每天看着那些漂亮的女孩在身边走动，山田感到无比压抑。被送到这里的孩子血统都很高，而高血统往往意味着出众的外表。山田虽然心生邪念，却始终不敢付诸行动，只能日复一日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就在他以为余生都将如此平淡度过时，一个叫佐藤悠人的男人被调来了。佐藤心思细腻，一眼就看穿了山田的心思，开始不断怂恿他。但山田依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从那时起，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福利院里陆续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察觉到异常的山田前往关东支部，向支部长明智阿须矢汇报。然而阿须矢不仅羞辱了他，还厉声呵斥：“没有要紧事别来烦我！我可没空理会一个整天给小孩洗内裤的假男人！”

    山田被羞辱得怒火中烧，却不敢反抗。阿须矢在蛇岐八家威名赫赫，近身战极强，据说在那个叫卡塞尔的地方也颇有名气。

    那天晚上，山田借酒消愁，佐藤又找上了他。承诺只要协助一些人完成某些工作，福利院就能成为他的独立王国，可以随心所欲。而需要他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山田当时酒劲上头，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等他清醒过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移除了福利院里所有蛇岐八家的痕迹。起初，山田很害怕，可当那些人把他最渴望的那个孩子送到他面前时，他最后的底线崩塌了。

    从那以后，他彻底失控。

    他不仅在福利院里为所欲为，还按照那些人的要求，送少男少女给那些人做实验。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月简直疯狂，福利院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人性的丑恶在那里无限放大。

    本家在这段时间并非没有察觉异常，但关东支部长明智阿须矢对行政事务的漠视成了完美的掩护。各类报告送到他手中时，这位以剑术闻名的支部长总是看也不看就草草盖章。有人亲眼见过他处理文件时的场景，他一边擦拭爱刀，一边用沾着刀油的手指机械地按着印章，仿佛那些关乎上百个孩子命运的文书还不如刀鞘上的一道划痕值得关注。

    随着时间推移，纸终究包不火。

    当本家终于派出执行人前往调查时，那些人早已收到风声。他们以惊人的效率销毁了实验室的一切证据，带着成箱的实验资料迅速撤离。临行前，他们只丢给山田一张写有东京地址的纸条，承诺会有接应。

    山田裕也捏着那张薄纸，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感觉自己像被丢弃的棋子，却又不得不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与佐藤分头逃亡时，他暗中动了手脚，故意泄露了佐藤的逃跑路线，让执行人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那个倒霉的同伙身上。

    这个卑劣的计谋奏效了，当执行人们更专注于佐藤时，山田顺利潜入了东京。

    令他意外的是，那些神秘人竟真的如约出现。他们将他藏匿在一家霓虹闪烁的夜总会里，可安稳日子没过半个晚上，佐藤被捕的消息就传来了。不出所料，他也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山田的逃跑路线，现在本家的追兵赶到只是时间问题。

    接应者便紧急安排他转移。临行前，山田注意到走廊尽头站着个瘦削少年——那是后期被他送去实验的孩子之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少年对他没有仇恨，反而充满对蛇岐八家刻骨铭心的憎恶。

    借着人为制造的混乱，山田辗转来到大阪，最终踏上了通往深山的路途。此刻坐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组织的可怕之处。

    回忆的潮水退去，山田裕也艰难挤出话语：“我...只求活命，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仅此而已？山田君，你真可怜啊。”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小钩子。

    “可怜？”

    “是的，你明明很有才能，却因稀薄的血统在蛇岐八家永无出头之日。但在这里——”她红唇勾起危险的弧度，“我们这些‘鬼’反而能赐予你力量。”

    山田裕也愣住了。力量？一个从小就和他无关的词。

    “明智阿须矢凭什么羞辱你？无非是吃准了你弱小的血统。现在你可以变得比他更强，强到能亲手拧断他的脖子。”她伸手抚上山田僵硬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蛇的信子，

    “我做不到！我的血统连完整言灵都...”山田猛的后仰。

    “谁说要你现在就去杀他？”女人轻笑着收回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支装有暗红色液体的安瓿瓶，“我是问，你想不想要提升血统的机会？到时候你渴望的一切——金钱、权力、女人，都不必等人施舍，而是自己夺取。”

    山田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见落地窗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那个被阿须矢砸破额角的，佝偻如丧家之犬的男人。

    山田盯着自己颤抖的掌心，干裂的嘴唇蠕动着：“真...真的可以？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你们不会拿我也当试验品？”

    樱井小暮轻轻摇头，语调柔和却不容置疑：“当然不会。我们可以带你参观一下成果，你可以亲眼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接受。”

    山田裕也的呼吸微滞，双手攥紧又松开。他望向女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在权衡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但最终，他垂下眼帘，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再差还能如何呢？

    “好…”他低声应道，嗓音沙哑，“我先去看看。”

    樱井小暮优雅地起身，“那好，您可以在这先休息会。”

    “等等。”

    山田裕也突然出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能...要求一个事吗？”

    樱井小暮驻足转身，“当然可以，我们会尽力满足。”

    “那好...刚才那个送我进来的女孩，能让他进来吗？”

    这个请求显然出乎樱井小暮的预料。她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但很快又恢复成完美的微笑：“当然可以。”

    她轻轻击掌，清脆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门无声滑开，先前引路的少女盈盈而立，“有什么需要吗？”

    樱井小暮用眼神示意沙发上局促不安的男人：“好好陪一下山田先生。”

    少女缓缓抬眼，那双眸子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情绪，“好的。”

    樱井小暮回眸一笑，“您好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