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烈（1）

    朱烈饿。

    很饿很饿。

    自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吃过饱饭。

    只不过大家都一样，都吃不饱饭，能维系饿不死，就已经很好了。

    更何况，他吃的饭每次都是最多的。

    广宁城被胡人们攻占了，焚毁了，小王爷虽被他救了出来，却又要面临饭都吃不上的厄运。

    儿时的他因为太丑而被抛弃，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后来被山贼们收养，很小很小就在辽地干着造反的勾当。

    山贼头子待他不错，毕竟他力气大，能干活。

    然而后来寨子还是被胡人的战马给踏平了。

    再后来，他被红巾军收编，又因为太能吃被抛弃，兜兜转转，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大庆的辽东卫所兵。

    新皇帝给他分了地，然而他根本不懂得耕种，就算将分到的地种了出来，也不够他能吃饱的。

    他的饭量很大很大。

    老百户是个好人，说去辽王府里当差，饭菜要好一点，然后就送瘟神一样的送他离开了。

    他虽然不太聪明。

    却明白百户所内每个月都欠周边卫所不少粮食，他吃的太多，哪怕每次都只是垫了垫肚子，百户所也养不起他。

    即便换了新皇帝，天下没那么乱糟糟的了。

    可仍旧还是穷。

    直到到了辽王府，他将几岁大的小辽王给吓哭了。

    然后他就被发配到马棚养马，小辽王虽然不喜欢他，但在这辽王府里，能吃个半饱！

    虽然只是半饱，但已经是他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好，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但是。

    这好日子并没有过几年，铺天盖地的北胡骑兵，便踏碎了辽东的卫所，让昔日的一切，都化为了焦土。

    北胡人更是疯了似得冲进辽王府，想要拿小辽王取乐。

    辽王府的护卫尽数死去，有人跪地祈求胡人饶恕，但胡人的刀还是落在那些人的身上。

    “跑！带着王爷跑！”

    辽王府的亲兵越来越少，从上百人到十几人。

    如今。

    只剩下他濒死的一人，还陪在小王爷的身边。

    即便鲜血已经将棉衣彻底染红，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处伤，但所能想到的念头，也只剩下饿了。

    似乎逃亡好多天了，他也饿了好多天。

    小王爷已经不哭了，此时满脸茫然的坐在他旁边，盯着躺在地上的他。

    “妈的！”

    “天崩开局！”

    小王爷似乎在咒骂着，他听不懂，小王爷平日里课程繁多，教小王爷的那些东西，他同样也是听不懂的。

    只是……

    小王爷似乎跟以往不一样了。

    他眼睁睁着看着小王爷扯开他的棉衣。

    鲜血与衣服已经糊在了伤口上，粘连在一起，一扯就扯开了伤口，新的鲜血又源源不断的涌出。

    不疼。

    对于这朱烈早就麻木了。

    只是饿。

    小王爷又在骂人了！死冷死冷的天气，竟脱掉了内里的丝绸衬衣，为他裹着伤口。

    “死马当活马医吧，能不能活下去看你的命。”

    这句话他听懂了。

    可王爷的话说的不对。

    这年头人的命，哪有马的命值钱？

    贱命也有贱命的好处。

    贱命不金贵，没那容易死。

    小王爷不再会被他吓哭了，竟然还在照顾他！

    老天爷啊！

    那可是尊贵至极的辽王啊！哪怕这种处境之下，那也同样的尊贵至极！

    可王爷，就是在照顾他，给他搬到猎户弄的窝棚内。

    “不要死。”

    小王爷似是在跟自己说。

    朱烈觉得小王爷金口玉言，王爷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不能死！

    就是饿！

    “饿！”

    当他缓过来后，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字。

    小王爷明显愣住了，又笑了两声。

    “真皮实，等着。”

    小王爷出去了，再回来时拖了一头傻狍子。

    那玩意儿虽然很傻，却从未被他碰到过。

    然后就瞧见王爷生火，扒皮，烤肉！

    浓烈的肉香让他的眼睛都在发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坐了起来，接过了小王爷递来的烤肉。

    香！

    太香了！

    朱烈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给吞掉。

    他也被分到过傻狍子的肉，却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的香过。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围坐在火堆边，那头傻狍子渐渐变成了一地的骨头。

    朱烈吃了个半饱。

    也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活了过来。

    即便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创伤，但他觉得那算不上啥，仍旧在傻笑着。

    能活下来。

    就是莫大的幸运！

    小王爷在看着那把卷了刃的刀，只不过小王爷终究还太小了，也就比竖起来的刀高了一点。

    估计也就到自己腰那么高。

    不是小王爷太矮，而是他太壮太高。

    “没人了吗？”

    王爷似乎在问他，问了他好多问题，好多好多的问题。

    然而他只能傻笑着。

    他听不懂。

    也不明白。

    更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到小王爷最后骂了一句，他听懂了。

    “救回来一傻子！”

    小王爷似乎很失望，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知道听话。

    听小王爷的话！

    这不就是当兵最该做的事儿吗？

    王爷让他做啥，他就做啥！

    王爷虽然人小小的，但真的很厉害，竟然抓到许多野兽，朱烈这辈子头一次吃饱了！

    原来吃撑了，是这种感觉啊！

    望着鼓鼓的肚皮，朱烈止不住的打嗝，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吃饱了，真的很开心。

    “跟着本王，本王让你顿顿能吃饱！”

    小王爷拿着草棍剔着牙，看起来很优雅，他想学一学，却如同被绣花针扎了手的巨熊。

    山林中休养了十余里，朱烈觉得自己好了！

    王爷的眉头却是越来越重。

    直到一声巨吼声在山林中响起，那是一头成年的熊瞎子！闻到了两人的气味，向他们而来。

    小王爷的脸色明显变了，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野兽！

    是啊！

    王爷一直待在王府内，如何见过这种山林中的霸主呢？

    朱烈很高很壮。

    看那头熊瞎子更高更壮，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大人面前的小孩子。

    熊瞎子向他们扑来！王爷的脸色已经变了。

    “上树！快上树！”

    朱烈冲着王爷傻笑着，狂吼一声，冲着熊瞎子扑了上去。

    “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