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6章 长鸣

    二哥三哥仍旧要为母后守灵。

    而整个上午都没瞧见庆皇，秦雄英也被庆皇留在了乾清宫中。

    秦风自然畅通无阻的进了乾清宫，瞧见了憔悴无比的庆皇，此时正在啃着一块实撑撑的饼子。

    这饼子做的太瓷实，庆皇吃的满嘴，却干得怎么都咽不下去。

    秦风也没顾忌，直接抓起一个，几口便干吞掉了。

    确实噎得慌。

    庆皇重新将饼子扔进了盘子里。

    “咱年轻时，被郭帅忌惮关押起来，连饭都不给吃一口。”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饿个十天八天的，便基本上什么都不是了。”

    “那时候，咱恨不得将墙上的土全都抠下吃掉。”

    “是你们母后，做出了瓷实又抗饿的饼子，揣在了怀里，偷偷带给我吃，才让我扛了下来。”

    庆皇的声音沙哑，很低沉。

    想到了昔日那糟糕透的日子。

    他曾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却得不到半点同情，得到的都是驱逐。

    甚至他卖命的郭帅，都不曾真正信任他，对他满是猜忌。

    唯独马后。

    让年轻时的庆皇，觉得得到了救赎。

    那个时候的他，就觉得马后就是那寺庙里的菩萨。

    不对。

    寺庙里的菩萨，又何尝真正的救过他？

    秦风就静静聆听着，他知晓，庆皇将那些心中话全说出来，情绪宣泄了出来，就能好了许多。

    身为皇帝，真的很难像寻常人一般，可以肆无忌惮的感情倾诉。

    以往倾诉最多的。

    就是马后。

    “咱想再看看，可不敢去看，怕看了受不了。”

    庆皇猛烈地捶着胸膛。

    他本以为这辈子受尽了别离，内心对于生死早已变得铁石心肠。

    然而面对马后时。

    他这铁一般的心，也碎了一半。

    秦风静静的吃着饼子。

    将盘子里的三张饼子，吃掉了两张。

    若是再放在这里，这几张饼子，怕是庆皇一直吃直到吃完。

    这不利父皇的健康。

    “今天母后穿戴的很华贵，从没有这般华贵过。”

    “晚上就没人了。”

    秦风与秦博在乾清宫陪到了下午，秦博甚至还在地板上睡了一觉。

    他来的太早，没有睡好，却也忙忙碌碌。

    毕竟对于宫中上下太监宫女，他最为熟悉。

    马后的许多身后事儿，也都交给了他的夫人。

    到了晚上，还要继续守灵。

    庆皇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许多，最后忍不住的望着天外。

    “行了，你们去吧，咱没事儿。”

    “你们过去最后多陪陪你们母后吧。”

    庆皇挥了挥手。

    秦风带着睡醒的秦博，行礼告退。

    宫内的钟声连绵不断。

    秦风忍不住望向了东方，整个京都的钟声都在持续不断，覆盖了整座城池。

    马后崩，京都各寺观鸣钟三万杵。

    接下来日子，整座京都都将笼罩在这钟声中。

    马后在宫中停灵十日。

    只是当天下午便开始天降暴雨，在这尚未开春的时候，这雨水便变得越发刺骨。

    到了天黑时，雨更是越下越大。

    直到深夜，守在马后灵柩的秦风突然被哭声惊醒。

    目光随之望去，发现秦博跟秦雄英仍旧跪在地上烧着纸钱。

    秦风向哭声方向看去，瞧见庆皇趴在马后的棺材上，号哭不已。

    此时灵堂内除了父子叔侄外，已经再无他人。

    庆皇掩盖了整整一天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宣泄而出。

    秦风坐起，想要劝慰，但最终还是又重新躺了回去。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父皇兴许只想一个人哭，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

    灵堂外寒雨磅礴，灵堂内哭声恸天。

    接下来的几天，寒雨不曾停住半分，每晚的哭声也从未停止。

    直到第四天，庆皇高烧不止。

    “父皇悲痛过度，需要休养。”

    秦风坐在门边，看着外面的暴雨。

    这给马后的丧事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秦樉坐在马扎上叹息。

    “父皇一辈子身体硬朗的很，十多年来无病无灾，如今却倒下了。”

    秦博左右观望。

    “谁去照顾下？”

    秦风望着仍在跪着烧纸钱，眼睛有些红肿的秦雄英。

    “还是让雄英去吧。”

    想了想，秦风又补充了句。

    “让清月也过去。”

    秦风觉得小孩子诚心至孝，清月哪怕随意做些什么，都很安慰人。

    同样跪着烧纸的秦棣被火光映的光芒闪烁。

    “先是大哥，后是母后，这基本前后脚都走了，我们兄弟都如此痛苦，父皇那是更加痛苦万分。”

    秦风有些麻木的望着窗外。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见惯了生死，内心早已冰冷麻木。

    可望着母后就安静的躺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中只觉得堵的要命。

    甚至这几日的精神，都是有些麻木与恍惚的。

    直到今日方才清醒了一些。

    痛苦就在胸膛处散之不去，秦风抢过了秦棣手里的所有纸钱，一把投入到火盆里，看着火焰升腾而起，未燃尽的纸灰飘飞在空中。

    胸中痛苦方才觉得随着这火焰升腾而起，消散了许多。

    秦风也迎上了秦棣那疑惑的目光。

    “给母后多烧一些，我来吧。”

    秦风跪在地上，一把把的将纸钱投入到火盆内，仿佛生怕烧的不够。

    秦樉看的有些担惊受怕。

    “老六，你烧的少一点，火太大了，再给房子点了。”

    只是秦风仍旧不闻不顾，火柱仍旧在灵堂内升腾。

    直到跪到了后半夜，秦风胸中的郁闷之气方才觉得消减了许多。

    曾几何时，秦风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死后黄土一捧，找个地方随便一埋也就成了。

    可如今，秦风跪在马后的灵前，方才知晓。

    原来死亡时的祭奠。

    是用来缓解活人的痛苦。

    秦风连续跪了两天，内阁的奏疏也被耽搁了两天。

    好在天下尚且安稳，一切都在按照朝廷的规制在办，即便秦风不管，内阁也能自行运转一段时间。

    然而终究还是要上早朝的。

    只不过今日的早朝，除了秦风外，高烧不退的庆皇，也坐在了帘子后。

    “礼部给本王母后可拟好了谥号？”

    当即有礼部官员出列。

    “回王爷，回陛下。”

    “皇后驾崩，万民悲痛，臣等痛哭数日，共议请上谥号为孝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