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又见指路人
类别:
女生频道
作者:
韩潇墨字数:3404更新时间:25/07/11 20:23:40
这倒究是怎么回事?梦独想解开这一团团困扰着他的迷雾。他想起了一个人,目前在整个梦家湾,唯有这个人,他还信赖着。这个人,就是梦向田,三十多年前为他指点过迷津并且为他踏入军营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而发挥过重要作用的人。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梦向田还健在吗?即便健在,他有没有搬家?即便他没有搬家,梦家湾在这么多年里总是在发生着变化,拆拆建建,一点点地变新又一点点地变旧,他还能找得到他家吗?
既已抱定冒死一搏的决心走上了回归之路同时也是揭开许多个真相之路,他数千里迢迢地回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之我非二十六年前的我,更非三十多年前的我,梦独不打算回头,否则,如何跟晁大娘交待?他的好兄弟叶晓晨又会如何看他?
梦独还记得梦向田家的大致位置,过去,他家并不难找,座落在村子的最东南角,差不多是村外了,当然了,多年过去,大约随着村子的扩建也早已位于村里了。
尽管是在黑夜里,尽管他还没有走进梦家湾这座村庄,但梦独依稀有一种陌生的熟悉在幽幽而来,那条通往梦家湾的土路竟然还在,现在,他正走在这条土路上。于是,他想,梦家湾虽是发展变化着的,但决不是飞速的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
梦独越来越感谢梦家湾的龟速发展变化了,甚至有些奇怪的兴奋。他从村子的东南角进入村子,凭感觉知道,梦向田家的确已被包入了村里,但是,他竟然还是在夜色里寻到了梦向田家的院门。他看了看梦向田家高高的院墙,墙上依然有着一棵棵仙人掌,还有,他家没有东邻只有西舍,墙东即是一条较为宽敞的村道。看来,梦家湾的发展变化真的是龟速啊,但梦独旋即想到,人们的思想观念的发展变化是不是也是龟速呢?
夜色里,梦独极模糊地看见,院门的门楣上竟然也有着门牌号了,他眼睛凑近看了看,只有号码,没有文字。不过,双扇门上却有着小孩子的涂鸦,梦独竟然发现了“梦向田”三个字。他心里一阵兴奋,断定这就是梦向田家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
梦独平静了一下呼吸,待狗叫声过后,他轻轻地敲响了梦向田的家门。
没有回应。
梦独稍稍加了点敲门的力度。
梦独从双扇门的门缝里看到,屋子里亮起了灯光,紧着着传来一个略含喑哑的声音,梦独听不清这声音在说什么,但他听出来了,这是梦向田的声音,这声音告诉他,岁月把梦向田推到了老人河里。紧接着,他还听到屋子里隐隐传来几声对话。梦独听出来了,是梦向田与他的老婆。
梦向田在开屋门,同时在一下下地清嗓子,开了屋门,咕哝道:“谁呀?这么晚了?”
梦独没有回话,而是继续地敲了几下门。
梦向田开了屋门,打开了屋檐下的电灯。梦独便看见梦向田踽踽地朝院门走了过来,打开了双扇门内用木棒做成的门拴,把两扇门拉了一下,双扇门之间开了个较大的缝儿,但并没有把门打开,原来,双扇门内还挂了一根链条锁。梦向田轻声问:“你是谁呀?”
梦独轻声说道:“四哥,我是梦独,我是梦独啊。”
梦向田明显地惊了一下,甚至后退了一小步,然后颤着声儿问:“什么,你,你说你是谁?”
梦独赶紧解释道:“四哥,我是梦独。你别害怕,我真的是梦独,我没死,我还活着,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是真的梦独。”
梦向田终竟是个当过兵、扛过枪、见过世面的人,他吃惊过后还是稳了下来,问:“你真的是梦独?你还活着?”
“我真的是梦独,我还活着。”
“你叫我四哥,那我问你,我的名字叫什么?”其实,梦向田已经听出了梦独的声音,梦独的声音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青春,充满朝气。
“四哥,你的名字叫梦向田。”
梦向田赶紧打开了链条锁,拉开双扇门,把梦独拉了进来。直觉告诉他不可大声说话,几十年后梦独忽然闯来,必有大事发生,且梦独是“死而复生”。
梦向田拉着梦独的胳膊,将梦独带入屋内。
梦向田的老婆已经在床上坐起身来。
梦向田对老婆说:“跟你说个事儿,你别怕,也别声张。你看看这是谁啊?他是梦独,梦独还活着,梦独没死哩。”
梦独对梦向田的老婆打招呼道:“四嫂,打扰你了,我是梦独,我回来啦。”
虽如此,但梦向田的老婆还是吃惊不小,竟吓得叫了一声;梦向田马上过去捂住了老婆的嘴,又对她说了几遍梦独不是鬼,是个大活人,才使得老婆渐渐稳下了心神。
梦向田的老婆胆怯地看向梦独,看了又看,问:“你说你不是鬼,可是,这么好几十年过去了,梦独也差不多成了半个小老头儿了,你,你怎么还是个小伙子呢?怎么跟原先一个样儿呢?”
这一点,连梦独也一时不好解释了,只好说:“我待的地方,气候湿润,人,都不太显老。”
梦向田对老婆说道:“放心吧,他就是梦独。梦独跟原来一个样儿,那是因为他长得嫩相呗?长得嫩相的人,一辈子都不显老。”他转向梦独,问,“这倒究是怎么回事儿哩?你,你,不是说你死在井里了吗?还把你葬到了耻辱坟地。”问完这话,他再次转向自己的老婆,说,“今夜这事儿,千万别跟任何人声张。”
梦独说:“只不过是暂时不声张。”接着,他将他坟里埋葬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名叫晁家拴的年轻人以及他逃离吕蒙县的事儿简单讲了讲,然后问,“为什么我的坟被镇妖塔压着?为什么立塔人是苟怀蕉?为什么……”他问了一连串问题,急等着梦向田和老婆能给他讲一讲他们得知的情况。
于是,梦向田和老婆将他们所知悉的情况,如苟怀蕉与梦独的照片结婚、苟怀蕉装神弄鬼为村人们镶灾解难、苟怀蕉建镇妖塔镇压梦独等等事体全对梦独说了出来。
梦向田说:“听说,苟怀蕉建那座镇妖塔,不是为她自己,是为了一个叫瞿冒圣的人;我还听说,当初,就是瞿冒圣整治了你。兴许是瞿冒圣过得不太如意吧,就请苟怀蕉造了那座镇妖塔。”
梦向田的老婆说:“苟怀蕉的生意红火着呢,差不多天天摆算命卜卦摊。现在,不知怎么的,见天儿在县城她老妈原来摆摊的地方出摊,可能是想她老妈了吧?”
梦独说:“其实,当初,我压根儿不会待在梦家湾,虽然我并不喜欢梦家湾,可我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我更想不到,县里竟然要我去大会上当反面典型来教育他人。说起来,我还是被逼而逃离梦家湾的。”
梦向田说:“你逃得对。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你那么一逃,结果是,县上觉得镇里还有村上工作不尽心,打了他们的脸,当时镇上村上受到了县里的批评,发誓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回来抓回来,可没想到,你死了,哦,你没死,是县里镇上村上以为你死了。你可能不知道,你就是死了,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也没有放过你,每年征兵开动员会时,总会把你的事儿拿出来抖搂抖搂。”
“现在还是这样吗?”
“现在还是,只不过,抖搂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变成了后生崽儿,讲不那么详细了。”
“梦家湾的人,还有鲁山镇、吕蒙县知道我的人,还是像原来那么骂我说我吗?”
梦向田说:“唉,熟悉你的人,都老了;就是见过你的那些小屁孩,也都成了大人。你死了,哦,不是,你没在梦家湾,不过呢,你的名声还真是传了下来,人们都知道你。原因呢,一个是苟怀蕉,她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讲你,骂你;在她的嘴里呀,你根本就不是你了,你呢,像是苟怀蕉创作出来的人物。熟悉你的人还好说,也有的人不相信,不熟悉你还有没见过你的人呢,就以为你真是她所说的那种人,是个忘恩负义、攀高枝儿、抛妻弃子的陈世美。还有一个原因呢,是咱这一带说书唱戏的人,逢年过节,说书给人听,唱戏给人看哩,他们有时候会说唱‘包公铡美’,说着唱着呢,就会把你融进去——说起来,还不是受了苟怀蕉那些屁话的影响?唉,我活了七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像苟怀蕉那样的犟女人。依我看哪,她真是你一辈子的天敌。”
梦独说:“哦,看来我还是太天真太单纯了,看来我还是想错了,我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对我的印象会渐渐淡化,对我的看法也会发生某种转变。却原来实情不是这样。”
梦向田劝道:“你活你自己的人,管人家怎么看哩。我不相信,现在,谁还敢抓你,还敢把你送到会台上当反面典型。”
梦向田的老婆也说:“就是哩。你要是为了别人怎么看你活着,不得累死?”
梦独说:“不,我不是为自己,因为我早就发现了,像我这样的男人有很多很多,他们一生背负着别人误以为的耻辱沉重地活着;可是真相呢,真相却被埋在了土里,真相还被淹没在了人们的口水里。”
“你还能给他们翻案?翻得过来吗?”梦向田和老婆一齐问道。
“连翻都不翻,怎么知道呢?”梦独说道,“不能再继续让真相沉默下去了,我隐忍了那么多年,我害怕了那么多年,为什么真相害怕谎言?这一回,我回来,为的就是放手一搏,哪怕我再被一些无知的人合力抓捕,哪怕我再次进派出所看守所。我不只是为自己,而是为天下许许多多类似遭际的男人及类似遭际的女人。”
梦向田和老婆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梦独的话,又似乎没有全懂,但却不好质疑什么;他们看得出来,梦独虽然容颜未改,但明显已经不是二十六年前的梦独,更不是三十多年前的梦独了。
梦独要走了,要回县城去了。
梦向田说他叫他的儿子开上三轮车送他去县城,说前边那户人家就是他儿子家,还特意对梦独说:“你放心,在你没把事儿捅破前,俺们是不会跟把事儿跟任何人说出去的,以免坏了计划。”
“谢谢四哥四嫂帮我,谢谢你们一直把我当成好人。”梦独诚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