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世界与世面

    真...真不留情啊。

    越明珠被她的直言不讳震惊到了。

    九门内部存在矛盾她知道，像金大腿就曾经为了自己跟霍家、红家翻过脸，陈皮还杀了四爷上位，本来就是因利而聚的组织短短几年能培养出多少真情实感？

    想通后她悄悄合上嘴巴。

    自古以来「以利相交者，利尽而交疏」，看来只有等金大腿升官再升官，九门才能真正稳定下来。

    说来说去她和汪家都是在金大腿身上下注。

    不过她下注是为了抱大腿，汪家下注是为了利用九门墓里找长生。

    霍三娘这么直白，比起明争暗斗倒更像私人恩怨。

    唉，她对吴老狗印象不错。

    人长得帅又知情识趣，初次见面对她这个厚着脸皮寻求帮助的小姑娘也愿意施以援手，慷慨的不像土夫子。

    被人当面这么揭短……越明珠忧心他这层好人皮还能披多久，悄悄看去，没想到被反复拖出来‘鞭尸’狗五面不改色，情绪稳定的像个局外人。

    哇～

    真淡定，不愧是九门体面人！

    我体面个毛！

    内心发出一声悲鸣的狗五险些没绷住以手掩面，堂堂九门狗五爷也是要脸的好吧。

    听完种种贬低和攻击，他郁卒叹息，难听的话往往是实话，没什么可辩解的，只要不殃及到无辜的人，骂就骂吧。

    他一边哀叹，一边默默发呆。

    没人看出他镇定自若下隐藏着一丝蛋疼的忧郁。

    而越明珠觉得自己只是意外被牵扯进这场口舌之争，当事人都不辩白，她就不适合发言了，保持沉默最——

    原本两人都是这么想的。

    奈何霍锦惜对越明珠躲在吴老狗身后持回避状态不满意。

    她没有咄咄逼人，更多是对迷途羔羊的恨铁不成钢：“像你这样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难道也会被徒有其表的男人所蒙骗？”

    听听，听听。

    见过世面，大家闺秀。

    越明珠心情舒畅，这就是名声在外的好处。

    不管是当初的金大腿还是今天的霍三娘，他们好像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受过教育的人会跟没受过教育的人日益疏远。

    就像当初的她和陈皮，今天的她和吴老狗。

    有这种想法不难理解，人嘛，都有自己的圈子，不同圈子很难相处。

    但是越明珠不存在这种问题。

    她可以向下兼容啊。

    这也是她痛快答应金大腿送自己去上学的原因之一，别人都这么觉得，那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谁让明珠需要瓦烁做陪衬~

    听到霍锦惜发难，狗五表情微变，他可以接受谩骂羞辱，但她不可以冲着无辜的人去，“霍当家……”

    “请不要这么说。”

    越明珠轻声细语地打断，她主动看向霍锦惜轻烟般的眼眸，抿唇一笑：“我只是凑巧上过几天学，认识几个字，并不是生而知之，每一个读书人都是从一字不识起步的。”

    “至于霍当家口中的见过世面。”

    她非常能装地垂下眼睫，带着些许腼腆，“有人说过，所谓世面不过是世界的一面，我的世面在学堂，吴先生的世面在江湖，既然都在世界之中，有没有读过书也没那么重要。”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我看来，吴先生是会自己开路的人。”

    她含蓄而认真道：“同样的年纪我在上学，吴先生白手起家，而霍当家十五岁就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作为学生我对你们只有敬佩，如果让我去评价事业有成的人，抱歉，我暂时还做不到。”

    拜托，看在我彩虹屁把你捎上的份上，就此打住吧！

    再怎么说霍三娘对她也是褒奖大过讽刺，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迁怒她，所以，越明珠真心希望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霍锦惜压抑着情绪与她对视。

    心绪难平间，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那时九门刚成立，张启山希望自己离湘后其他几门能替他照看妹妹，所有人都以为她答应是看在张大佛爷九门之首的面子上，其实不是，她同意仅仅是因为得知茶楼事件的始末缘由后，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娘心生好感。

    十多岁的年纪，有骨气又能屈能伸。

    可惜不姓霍。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难得发一次善心，却差点导致霍张两家决裂。

    半晌。

    意识到什么，霍锦惜倏然看向吴老狗。

    吴老狗半转着身在看越明珠，清隽眉眼在她的声音里渐渐变柔和，眉梢到眼角宛如春风拂过，眼底乍起的微澜也温柔似水。

    那么专注，那么动容，再没有随波逐流的从容闲适。

    霍锦惜心口刺了一下，精神恍惚。

    记得二爷还未娶亲时，她常常偷溜进红家戏园后台见他，偶尔会在镜子中看见自己脸上流露类似的表情。

    她闭了闭眼，轻柔而冰冷的情伤缓缓沉寂，霍家的女人绝不会为了男人失去理性。

    待情绪重归平静，霍锦惜冷静打量吴老狗，或许是爱而不得，或许是旁观者清，又或许是女人的直觉——他这回遇着对手了。

    以前还奇怪陈皮这种没心肝的冷血动物也会动情？

    他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现在破案了，陈皮阿四栽的不冤。

    至于这条狗……

    霍锦惜眼神冷凝透出一丝嘲讽，只怕将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明明自己就是男人，还敢高估男人的定力，他难道不懂近水楼台的道理？

    真以为自己生了张好皮囊就无往不利了。

    她等着看吴老狗会落个什么下场，霍锦惜冷笑着转身离去。

    揣着满怀汽水的齐铁嘴艰难前行，走一步看一步，十分小心翼翼。

    遇见霍三娘他乐呵呵刚想打声招呼，就被对方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冷脸堵住了嘴巴。

    诶，怎...怎么了？

    他呆了两秒。

    找事的人走了，狗五情绪松快许多。

    早些年他听过比刚刚霍三娘讽刺的那些还要不堪入耳的唾骂，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对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来说，多看一天日出，多看一天日落，已是难得的幸福。

    唯独这会儿久违升起一丝难为情来。

    狗五没文化归归没文化，涵养很好，自然温和地笑道：“她说的没错，我不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认真注视越明珠，眼底闪烁着堪比湖泊的粼粼碎光，“以后你要是和我说起书里的内容，我大概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不定还会经常闹笑话，你介意吗？”

    前几次见面咱们也没出现过交流障碍啊。

    越明珠没懂他提这个的用意，下意识道：“如果我说的话你听不懂，那一定是我表达有问题，哪有反过来介意你的道理？”

    “况且人和人相处交流又不是为了分个高低……”

    她遵从内心慢慢找回主导权，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反正我认为见面是为了多见对方一面，也多见对方的世界一面。”

    “如果吴先生愿意和我讲讲江湖的世面，让我多见见你的世界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