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未尽之志（上）

    废墟上的风裹挟着砂砾，在扭曲的钢筋与破碎的砖瓦间发出呜咽。约翰・乔德森僵立在血泊旁，李书竹染血的裙摆与陈莫凡手中那半截断刀，交织成令人心悸的画面。

    约翰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过往攻克的那些数不尽的尖端科研课题，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却没有任何一个，能与眼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困局相提并论。

    他甚至都完全无法理解，在这末日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可为什么，同为受害者的他们，为什么要彼此战斗到这个份上。

    精密仪器能校准毫厘，方程式能推导未知，但此刻，本着化解双方矛盾的约翰·乔德森却根本算不出——究竟要用怎样的答案，才能解开两个幸存者彼此刺向对方的死结。

    断刀上凝结的暗红血迹与他染血的衣袖融成一片。听到脚步声，陈莫凡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骨节分明的指节暴起青灰色血管，将断刀攥得吱呀作响。

    直到此时，李书竹才注意到，陈莫凡的眼睛已然又一次看不见了……

    可哪怕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了，但他就如同荒野上重伤的野兽，哪怕仅仅只是卧在那里无法移动，都杀意沸腾，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强烈威胁。

    最后，许洛灵开口了。

    “陈叔……”声音像是被风揉碎的纸片，一如当年，异变还没发生前，无论游戏里还是网咖活动时，那个躲在大家身后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听着恍若隔世的声音，陈莫凡突然一阵恍惚。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盒子。

    但很快，更加强烈的杀意从他的身上爆发而出，断刀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然而，下一秒，陈莫凡愣住了。

    “陈叔，我不是你的敌人。”李书竹声音在悲伤之余，却又夹带着十足的真挚。

    脚步声响起，李书竹将手轻轻搭在陈莫凡那握在断刀上血肉翻卷的手上，声音哽咽：

    “许鸿才他做错了事，更做错了人，他自己落得今天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

    “陈叔，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您所受的伤害，但许鸿才的过错不该由所有人承担。”

    她的目光落在许鸿才扭曲的面容上，泪水终于决堤，

    “他被浮华迷了双眼，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说起来，反而我还要感谢您，您阻止了他，让他没有在错误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到此为止对他，对所有人，也是一种解脱。”

    陈莫凡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宣泄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断刀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失血过多又重重地跌坐回去。

    即便理智清醒地认知，许鸿才的所作所为与李书竹毫无干系，但双方又深刻地明白，彼此之间互相带来的那些刻进血肉的伤痛，早已不是短短几句话便可愈合。结痂的疤痕下，藏着经年累月溃烂的毒。

    仇恨，是世间最狠毒的毒药，在仇恨面前，所谓的真相，很多时候并没有太大意义。

    李书竹自然深刻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起身，轻轻走上前，垂眸凝视一旁许鸿才扭曲的面容，指尖轻颤着拂过那双未阖的眼睛。当最后一丝狰狞被温柔抚平，她再次转身走向陈莫凡，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两下，三下……

    “我知道，若易地而处，陈叔你绝无原谅我们的可能，但做错的事总得有人承担结果，许鸿才的这份罪孽就由她来承担。”

    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将针剂狠狠扎进陈莫凡的脖颈。

    陈莫凡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在药物注入的瞬间，身体失去了控制。天旋地转间，一只灰蛾从体内钻出，他看到李书竹平静的脸庞，在灰蛾深邃的注视下，她平静地解释：

    “陈叔，这是第一组织所研发，专门帮助新人类快速愈合伤势的伤药，是许鸿才生前留在她这保命的东西，你伤得太重了，有这针针剂，一觉醒来，明早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可惜这针只有一剂，其他人只能麻烦你照顾，慢慢去自行愈合了……”

    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一刻，陈莫凡若有若无地听到她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很快，完全昏过去的陈莫凡什么都听不见了。

    约翰・乔德森连忙上前，双臂稳稳托住瘫软如泥的陈莫凡。他抬头望向李书竹，灰蓝色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疑惑：“女侠……你和他们全都认识？”

    李书竹眼中泛起痛苦，捂着腹部的伤口点了点头：“我们曾也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约翰·乔德森闻言，面色复杂。

    从刚才李书竹和陈莫凡之间的交流中，他已大概能猜出一些东西，于是他看向许鸿才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鄙夷。

    人性的复杂与荒诞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得不说，发明人的那个家伙可真是个天才。”约翰·乔德森内心发出一声感慨。

    来不及多愁善感，很快，李书竹向约翰·乔德森投来求助的目光。

    “需要帮什么不？”约翰·乔德森快速上前。

    “陈莫凡他们受的伤太重，暂没有条件，也不适合有过多的挪动动作，好在虞博雅、许洛灵受的伤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喂点普通的疗伤丹药就可以，至于旁边那男……呃姑娘，纯粹是脱力昏厥，麻烦你帮忙给他们的周边清理出一片空地，撒上药粉避免虫豸打扰，很快他们自己就能醒来了。”

    话音刚落，约翰・乔德森便俯身协助。李书竹深吸一口气，双臂稳稳环住许鸿才逐渐僵硬的躯体，将其扛上肩头，就近挑了个朝阳的地方，掘土成穴，立起坟包。

    一番忙碌收尾后，约翰・乔德森拍了拍手上药粉，目光投向李书竹：“女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